在20世纪,我们已经看到大萧条和滞涨给宏观经济学的两次革命–凯恩斯革命和理性预期革命。这两次革命的发生都源于无法为旧理论体系所解释的重大经济现象的出现,也都带来了宏观经济学研究范式的根本性改变。
新-新古典综合宏观思想体系是一个严谨的框架,充满了理论的美感,也对真实世界的经济运行给出了许多有洞见的结论。 就像大萧条和滞涨一样,发生于2008年的次贷危机也对宏观理论体系提出了挑战,至少在三个方面,次贷危机后的经济运行不能被新-新古典综合体系所解释。
除了货币政策外,中国经济的增速下滑也无法用新-新古典综合来解释
无论从真实世界经济现实的变化来看,还是从宏观理论自身发展的角度来看,我们似乎应该都处在一个宏观经济学“革命”的时期。 但是,与大萧条和滞涨发生之后不一样的是,这次还看不到一个新的宏观经济学分析范式在孕育中,看不到另一场革命发生的可能。
在革命尚未到来之前,宏观经济学也不是无事可做。次贷危机的爆发已经在两个方面促进了宏观经济学的发展
就像新新古典综合有其清晰的历史发展脉络一样,非正统宏观经济理论也有其漫长的历史传承。其中的一些核心思想可以追溯到马尔萨斯、马克思、凯恩斯这样的经济学大家。对这方面的历史线索做一个回溯,能够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相关的思想。
与新新古典综合不一样,非正统宏观经济理论并不是一个统一的体系。事实上,它是由许多不同的流派所组成的松散集合。它们最主要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不接受新新古典综合(及其古典前身)的框架。但在具体反对新新古典综合框架的哪些部分,以及如何用更好的假设和分析来加以替代上,非正统宏观理论并没有太多的共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对非正统宏观经济理论中的各个流派做一个总结,那就是它们都对市场的有效心存疑虑。
古典和新古典宏观经济学最深的内核,是断言供给会创造需求的“萨伊定律”。它反映了一种对有效市场的高度信赖(甚至可以说是信仰)。而与新古典传统截然不同的非正统宏观经济理论,其思想则可溯源到对萨伊定律的反驳。让我们再回顾一下萨伊定律的逻辑。萨伊相信,任何生产活动都会产生收人。这些收人会被收人的获得者立即花掉。因为某人如果不是有支出需求的话,根本就不会开始生产活动。如果假设灵活变动的利率能够让借贷市场出清,储蓄的引人也不会改变上面的结论。
对萨伊定律的反驳主要针对从收人到支出这个环节。不少经济学家相信,有了收人未必会有支出的意愿。如果支出意愿不足,需求就会成为经济运行的瓶颈,供给就未必创造等量的需求。马尔萨斯是最早提出这番逻辑的经济学大师。许多现代人对马尔萨斯的了解仅限于“马尔萨斯陷阱”,但其实马尔萨斯在有效需求理论方面的创建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在一封寄给大卫。李嘉图的信中,马尔萨斯写了下面这段话
有效需求由两个成分构成,即购买力和购买愿望....
我认为购买力并不一定包含成比例的购买愿望,我也不同意...
谈到某个国家,供给总不能超过需求。一国必然拥有购买它所生产的全部产品的购买力,但我很容易地设想它不拥有购买这些产品的愿望
乍看上去,需求不足似乎很难想象。就算在物质生活水平相当丰富的现代,也远远不能说人的欲望已经充分得到了满足。总想得到更多、总想得到更好是人类的大性。所以经济学总是假设人的偏好是无餍足的。既然人的欲望无穷,又怎么能说派生于人的欲望的需求会不足呢?
用新古典的理论体系来看上面的故事,能够给出很多质疑。比如,如果全社会生产技术由一个规模报酬不变的新古典生产函数来刻画,那么工资总量占总收人的比重会是一个常数意昧着工资的增长率会与总产出的增长率持平。而从消费者跨期替代优化的角度来看,如果资本太多了,资本回报率的下降会让人多消费、少储蓄,资源自动就从投资转到了消费上。但是,非正统宏观经济理论反对的正是新古典的生产函数,以及新占典对市场高效配置资源的假设。当放弃新古典对市场的信仰之后,资源在经济中的错误配置就会产生需求不足的状况。所以,是否相信存在需求不足,关键在于是否相信市场的力量。这正是马尔萨斯与萨伊的关键分歧所在。
马克思对古典的批判
凯恩斯对古典的批判
卡尔多与凯恩斯思想有共通之处
我们知道,新-新古典综合中已经包含了凯恩斯的一部分思想。但有经济学家认为。新-新古典综合对凯恩斯思想的吸收是片面的,缺失了凯恩斯最核心的思想。在新凯恩斯模型中,名义刚性导致的市场失灵只存在于短期,很快就会为 RBC 理论所设想的有效市场所替代。这显然与凯恩斯所说的“在长期我们都死了”的意思相差甚远。所以,在新新古典综合对凯恩斯理论的包容方式之外,还有经济学家试图构建其他的理论模型来更好地体现凯恩斯的思想。这其中,剑桥学派及其演化而成的“后凯恩斯”学派影响较大。哈罗德( Roy Harrod )、卡尔多( Nicholas Kaldor)、罗宾逊( Joan Robinson ,)和卡菜斯基( Michal Kalecki )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后凯恩斯学派不是像新新古典综合那样的一个逻辑严密的理论体系,而是许多思想和模型组成的一个松散组合。其中还可以分出儿个明显的分支。但后凯恩斯学派的学者都把对有效需求的关注放到了自己研究的中心。在方法论上,后凯恩斯学派秉承实在论( realism )的方法,认为宏观模型应该与它要描述的真实世界类似。这与秉承工具论( instrumentalism )的新古典学派差异明显。后者认为一个模型只要其结论有用,假设是否真实并不重要。后凯恩斯学派认为,正是因为秉承工具论的方法论,所以新古典学派才日益沉迷于自己假想的世界中,与现实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个模型没有从微观主体的最优化问题出发,而是直接假设了宏观变量之间的一些关系。这个模型会受到卢卡斯批判的攻击,用古典的眼光看,这个模型包含着任意做出的假定,属于“特设模型(ad hoc model)”,在主流宏观经济的词汇中,ad hoc绝对是一个贬义词; 但是为了跳出新-新古典综合,我们必须要特设模型;
一个封闭经济体的名义总产出从收入法来看,包含工资、企业利润和政府税收;而从支出法来看,则包含消费、投资和财政支出;
Y
t
=
W
t
+
Π
t
+
T
t
=
C
t
+
I
t
+
G
t
Y_t = W_t + \Pi_t + T_t = C_t + I_t + G_t
Yt=Wt+Πt+Tt=Ct+It+Gt
定义政府财政赤字
D
t
=
G
t
−
T
t
D_t=G_t-T_t
Dt=Gt−Tt,则上式可以写成
W
t
+
Π
t
=
C
t
+
I
t
+
D
t
W_t + \Pi_t = C_t + I_t + D_t
Wt+Πt=Ct+It+Dt
在分解工人消费
C
w
,
t
C_{w,t}
Cw,t与资本家消费
C
c
,
t
C_{c,t}
Cc,t
W
t
+
Π
t
=
C
w
,
t
+
C
c
,
t
+
I
t
+
D
t
W_t + \Pi_t = C_{w,t} + C_{c,t} + I_t + D_t
Wt+Πt=Cw,t+Cc,t+It+Dt
下面对模型做出两个重要假设
基于假设一:
W
t
+
Π
t
=
C
w
,
t
+
C
c
,
t
+
I
t
+
D
t
⇒
Π
t
=
C
c
,
t
+
I
t
+
D
t
W_t + \Pi_t = C_{w,t} + C_{c,t} + I_t + D_t \\ \Rightarrow \Pi_t = C_{c,t} + I_t + D_t
Wt+Πt=Cw,t+Cc,t+It+Dt⇒Πt=Cc,t+It+Dt
这表明资本家的利润等于资本家自己的消费和投资再加上政府的财政赤字。于是,资本家开支越大,自己的利润就越高。这便是卡尔多说的“资本家挣到他们所花的”这句话的体现;
基于假设二:
Π
t
=
I
t
+
D
t
s
\Pi_t = \frac{I_t+D_t}{s}
Πt=sIt+Dt
这便是后凯恩斯理论中有名的“剑桥利润方程"。他表明资本家的利润正比于资本的增长速度。
将上式左右两边同时除以
t
t
t期期初的名义资本存量
K
t
−
1
K_{t-1}
Kt−1,并定义
r
t
≜
Π
t
K
t
−
1
r_t\triangleq \frac{\Pi_t}{K_{t-1}}
rt≜Kt−1Πt为资本回报率,
g
t
≜
I
t
K
t
−
1
g_t \triangleq \frac{I_t}{K_{t-1}}
gt≜Kt−1It为t期资本存量的增长率,
d
t
≜
D
t
K
t
−
1
d_t\triangleq \frac{D_t}{K_{t-1}}
dt≜Kt−1Dt为政府财政赤字与资本存量之比,可以将上面的剑桥利润方程化为
r
t
=
(
g
t
+
d
t
)
s
(
1
)
r_t = \frac{(g_t+d_t)}{s} \quad (1)
rt=s(gt+dt)(1)
上式称为“剑桥方程”,体现了资本回报率由资本增长率和财政赤字决定的逻辑关系;
资本的增长来自投资,所以资本增长率就有资本家的投资意愿所决定。而资本家在决定投资多少时,最重要的考虑应当是对未来资本回报率的预期。因此,可以将资本家意愿的资本增长率表示为如下函数
g
t
d
=
f
(
r
t
e
)
(
2
)
g_t^d = f(r_t^e) \quad (2)
gtd=f(rte)(2)
g
t
d
g_t^d
gtd是资本家意愿的资本增长率,
r
t
e
r_t^e
rte表示t期期初的时候,资本家对t期期末的资本回报率的预期。函数
f
(
⋅
)
f(\cdot)
f(⋅)是一个凹函数(
f
′
(
⋅
)
>
0
,
f
′
′
(
⋅
)
<
0
f'(\cdot)>0,f''(\cdot)<0
f′(⋅)>0,f′′(⋅)<0),说明资本家对未来资本回报率的预期越高,意愿的资本增长率也就越高。但是预期资本回报率对投资意愿的提升存在边际效益递减的特性。我们假设资本家用静态预期的方式形成预期。就是说,资本家的每期期初的时候都预期这一期期末的资本回报率会跟上一期相同,即
r
t
e
=
r
t
−
1
r_t^e = r_{t-1}
rte=rt−1
与稳态很类似,结合(1)与(2)式,资本回报率预期 r r r与资本增长率 g g g有如下图的关系
这个模型的潜在假设时:经济处在产能过剩的状态,因此有多少需求就能实现多少产出。与新-新古典综合所相信的市场调节的机制不同,我们看到了需求面自我加强的机制。在初始预期比较乐观的情况下,资本家的投资热情较高。较高的投资反过来形成了较高的资本回报率,又印证了之前乐观的预期。相反如果初始预期比较悲观,那么悲观的预期所带来的低迷投资反过来又会进一步强化悲观预期,从而将经济所在低迷的状况中。
观察下图,可以发现财政政策对经济有托底作用
仍然采用价量分析的来判断市场瓶颈在供给面还是需求面
中国的经济状况足以影响世界
借助上面介绍的模型,我们来分析中国经济。我们应该知道新古典所假设的那一套市场调节机制在中国经济的现实中并未充分体现出来。而在后危机时代,诸多证据也显示中国经济处在产能过剩、需求不足的状态。这表明前面这个描述需求不足的宏观模型对中国经济是适用的。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中国经济运行的两极化倾向十分明显。经济一向好就很快走向过热,必须通过宏观政策紧缩来加以冷却。而经济一旦恶化就很快滑向过冷,即使依靠宏观政策托底也很难保持稳定。“一放就活、一活就乱、一乱就收、一收就死”的“活乱循环”十分明显。宋国青曾经把中国经济比喻为乒乓球。宏观政策就像两个拍子,不断把中国经济从两个极端击打回中间区域。在过去的30多年中,试图让中国经济稳定处于中间区域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可以说,中国经济的平稳运行有赖于宏观政策长期不间断的调控。这与新新古典综合世界观中的经济运行截然不同,而更接近剑桥模型所阐述的经济增长状态;
对我们的政策启示则是:需要通过扩张性的总量宏观政策来创造需求,稳定经济增长
中国经济的上、中、下三条出路
查理芒格说过:“如果你手里有一把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 次贷危机后,很大一部分中国经济的乱象与分析是在新-新古典综合这套世界观下,但是实际上这套世界观是不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的,如果盲目地用这套世界观,必然会导致发展畸形;所以我们脑子中的思想决定了我们的世界,我们要关心中国的经济就必须跳出固有的框架,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才能做出对经济最好的选择;